故事 | 一封未完成的信:有关出柜

ColorsWorld小钱包 ColorsWorld 2019-05-14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July

制作 | 晟涵

插画 | 来自网络


引语

这篇文字节选于一封很长的信。然而因为种种原因,那封信不再能够被送给它原本的主人。将这段文字公开于这里,不再是为了向谁传达什么,而仅为供给任何一个对这一部分的话题感兴趣的客人,聊作消遣。


关于家人,那个时候,情绪激动的我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和我重要的人”。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和你一样,会把家人看的非常重,甚至高于自己的幸福。一直没能跟你好好讲过,我和家人出柜的事。那是另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原本想要写成文章,发在ColorsWorld上,这样让你看到的。但是因为后来和你之间发生的种种,每每谈及出柜这个问题便因为共情你的境遇而痛苦地难以继续,所以至今依然未能完成。



不过这里还是想把几件重要的事告诉你。当时决定和家人出柜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我爱我的家人,就如爱你一样。所以我没有办法向他们隐瞒,甚至于去欺骗他们,说一个一辈子的谎。另一个,因为我知道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们我甚至可能放弃一切,所以为了能够对未来某个和我相爱的人负责,我觉得我应当在遇到他之前就解决好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这样我才有爱与被爱的底气。当然,这个问题见仁见智,我也认识很多人觉得有了稳定的恋人才有必要出柜。这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如果预期家人没法立刻接受,那恋人还可以成为他们非常重要的支持。最后一个,正因为我爱我的家人,并且我知道他们也非常爱我,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一定要一起承担。因为我是这个家的一员,这个家是我们三个人的家。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爱的人因为怕累及自己而一言不发地独自背负一切,孤军奋战。正因为彼此爱着,所以我知道,我们应当一起承担。这也是我对于父母对我的爱的回应。正如我最喜欢的那句话, “我既是我,还是我们。”



大一寒假和家人出柜的时候,我妈妈特别不能接受,反应之强烈超乎了我的意料。我们当时谈了很多,其中她一句扎我最深的话是,“你要我们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许许多多的问题我都可以做出自己的回应,但唯独这句话,我无法回答。一如你的担忧。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彼此都做出了妥协,他们不再逼我和女性结婚,而我也答应不会和男性在一起。只是永远一个人的话,他们是可以接受的。我能够理解他们的痛苦和让步,尽管如此,我也深知那个时候自己的感受。


那个时候,我毫无征兆地断绝了和所有圈子里认识的朋友的联系,为此一定也伤害了不少人。那之后的一年多,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迟暮的老者,虽然生活中并非没有一点点美好的东西,但我却已不再能获得更多的幸福,只能无力地任由一切珍视的东西从我的手中流走。虽然在出柜这个问题上,家人最终接纳了我,但那段经历对我产生的负面影响却远比它本身持续的时间更为深远。


我既是我,还是我们。我爱的人们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这并非虚言。所以,“一粒麦子落到地上,世界迎来了大丰收。”这句话成为了那时的我唯一的信仰。成为这粒麦子,牺牲我一个人,让我爱的人们都得到幸福,这是我唯一可能实现的幸福与愿望。我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伤害我爱的人,因为倘使我爱的人因为我而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得到幸福的话,那我也定是无法坦然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所以,如果我和家人的愿望之间存在注定不可调和的矛盾的话,那我便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出柜这个问题上,虽然我们能够做出很多的努力去促成一个好的结果,但是这个矛盾是否能够被调和,其实最终还是取决于我们的家人,因为我们需要我们所爱着的家人的理解和认可,并且需要他们和我们一同去承担未来可能面对的种种挑战。所以,在家人明确表示“绝对不可能接受我带一个男生回来”的时候,从我的视角来看,这就相当于宣判了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的无解。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忽略了两件非常重要的事,其一,人们的想法和言语并非自然法则般不可动摇的铁律,时间和恰当的努力可以将人们口中很多很多的“绝对不可能”变成确定无疑的现实;其二,因为相信家人和我之间的爱而出柜的我,在听到那句残酷的宣判之后,却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爱所具有的力量。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虽然我和家人之间的爱可能无法轻易改变社会对于我们的看法,但是却可以让我们自身为彼此做出许许多多的改变。



大二的时候会加入ColorsWorld,其实是因为心中抱有一个想法,“即便我无法得到幸福了,但也许我还可以帮助其他和我有着类似境遇的人们得到幸福。那样的话,也许我也多少能够分有那样的幸福。”但是后来其实慢慢也体味到,虽然我能够帮助周围的大家一个个找到自己的幸福,这的确能带给我一些欣慰的感觉,但是,在为他们开心之余,自己的痛苦与不甘也在不断累积着。毕竟,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到底也还是无法舍弃自己的幸福。


所幸,在出柜两年之后,家人最终还是接纳了完整的我。先是爸爸暗示我以后应该去更能接受自己的开放的大城市定居,而后是妈妈明确地鼓励我去恋爱,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性别。其实在我所不知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一直为了我而努力着,去学习和了解了很多东西,最终才接受了这样的我。能够拥有这样的父母,我真的很感激,也很幸运。


后来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其实,我的家人若是知道了我想要成为麦子,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想法,一定也会很难过吧。因为彼此相爱,所以不可能会愿意对方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幸。作为一个被爱着的人,自己也懂得,哪怕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经历着他们所不知的种种,我也要好好过活。毕竟,无欺本心,好好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对爱我的人们的尊重,亦是我对于他们的爱的回应。因为,我既是我,还是我们。


很幸运地,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够成熟地爱着彼此,懂得为了彼此让步和牺牲,也懂得为了彼此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其实这样的爱,也是我理想中爱情的模样。两个人都是真实地爱着对方,由衷地为了对方着想,愿意去理解对方的想法,感受对方的心情,彼此包容,接纳,拥有把自己的软弱与珍贵之物交给对方的信任与默契,也拥有为了彼此去改变自身和挑战命运的意愿与勇气,把对方作为自己的一部分爱着,亦把自己当做对方的一部分爱着,这样,两个人一起,去为了实现彼此的愿望而努力。

……(此段由于涉及较多私人信息,故略去)



好像一不小心把话题扯远了,不过这些原本也是想要让你知道的。虽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是也许有一些可供你参考的地方。如果将来某一天你真的打算出柜了,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更具体的帮助。说实话,我还是挺不希望看到你最终选择和异性结婚的。我不相信谎言之上真的能立得起稳固的幸福,无论是对于我们自己,还是我们所爱的人。


生而为人,我觉得追求幸福都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无论出生在怎样的境遇里,经历过怎样的苦难,都有理由,也有可能去寻找和创造属于自己,以及自己所爱之人的幸福。想要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拥有追求理想生活的自由,爱与被爱的自由,自我实现的自由……我觉得这都是应当并且能够去追求的。


独自一人的话或许很难,甚至可能会觉得无法设想,但是和你爱的爱你的人们一起,就并非绝对做不到。可能性,和实现可能性的方法,都是存在的,只要你不放弃努力。这并非理想主义的空话,而是我根据自身所亲历和知晓的种种,在思考了很久之后的回答,你所希望的生活与未来,能不能够实现,最终取决于你和你所做出的选择。等待和逃避,屈服于现实,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他人和运气,是很难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甚至原本可能可以实现的可能性,也会因此而溜走。我们所处的境遇原本不易,正因为如此,要获得我们所向往的东西,便不能把自己轻易交托给命运。这些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传达给你的。



之前也遇到过有的人,说出柜只是把压力从自己头上转嫁到家人的头上。其实我也曾为此质疑过自己,不过后来又和很多朋友讨论过,我觉得还是像我前面所说的, 真正爱着你的人,是绝对不会希望你靠牺牲自己一个人来拯救所有人的。 而且其实即便牺牲了一个人,也拯救不了所有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再寄希望于麦子的神话。因为即便是一粒小小的麦子,也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成为的。


事实上大部分的牺牲,最终都只能成为无谓的自我感动。即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也没有办法换来所爱之人的幸福。正因为自己真的曾虔诚地信仰过,也无数次不遗余力地践行过,所以我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既然两边都希望渺茫,那我更愿意去相信那些与我彼此相爱的,值得我信任的人,也更愿意去追求一个我更想要的结局的可能性。所以我选择了跟家人出柜。即便一开始肯定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是我相信我能够支撑起我爱的人,我们能够一起挺过去。 正因为是相爱的家人,所以才一定要一起面对,无论是这个家里谁的问题,从来都不只是那一个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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