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航陈小武事件以及教授沈阳性骚扰致使学生高岩自杀事件以来，“建立反性骚扰机制”成为了广大高校同学们的诉求。然而，在“性骚扰”的界定上，总不免有疑问：男性夸女性长得漂亮，难道有时也会成为“性骚扰”？哪些行为属于与“性”有关，哪些不属于；哪些行为算是“骚扰”，哪些又不算呢？潘绥铭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性骚扰中的“性”应当分为至少六个层次来看：行为（即皮肤的接触）、身体（哪个部位）、言语（什么样的表达形式）、精神（没有言语和动作，仅仅目光、神态、氛围等）、爱情（求爱与求性之间的界限）、性别（异性之性与同性之性）。

目前国际上通用的定义中，性骚扰指一切带有性意味、不受欢迎的行为。判断一个行为是否构成性骚扰，标准不在于加害者的动机是否故意，而是视受害者的主观感受而定。构成性骚扰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

性挑逗。 不受欢迎的、不合时宜的、冒犯的性接近，包括不受欢迎的性语言，个人关注，身体触碰和性举动。例如：重复不受欢迎的性邀请，如坚持要单独餐叙或约会；以跟踪、挡住去路等方式进行施压；故意触碰对方的肢体（掀裙子、趁机抚摸胸部及其他身体的部分或暴露性器官等）等俗称“吃豆腐”的行为。另外，在已被拒绝的前提下坚持来信、打电话，以及其他邀请行为。

不受欢迎的性要求。 明示或暗示对方以性服务或性服从作为交换利益条件的手段，或者获得学习或工作相关权益的条件。其中包括性贿赂与性胁迫。

性迫害。 恶劣的性迫害（如强迫性的接触、抚摸、抓揉）或性侵害。性迫害在法律上已经构成强制猥亵或强奸。

以“男性夸女性长得漂亮”为例，在什么情况下可能是“最轻微的性”，其中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构成性骚扰呢？

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参与者认为，有一种“最轻微的性”，是很难界定的，但恰恰是需要有这样一条界限，才能对推动反对性骚扰机制起到关键作用。并且在如今性骚扰在法律上定义不明确的困境下，在职场或导师/学生关系中，性骚扰应该有更明确甚至更严格的界定方式。

有的参与者认为，对“男性夸女性长得漂亮”的例子是较难判断的，总体而言是因人而异的。另一参与者指出，因人而异中仍然有普遍性，大部分人都承认的就可以作为一个公共标准。也有参与者认为，是否构成性骚扰主要应取决于受害者/当事人的感受，并且也因不同的文化而异。

讨论中也提到了一个例子：此前美国总统特朗普曾经在某正式场合赞美法国第一夫人的身材容貌，为人所诟病。许多人认为，在并不恰当的场合，即使是表达赞美，也仍然是一种骚扰。参与者认为，身为女性政治家，肯定希望自己以一位政治家的身份被认可，而非一个承载着性魅力的客体。可以发现，在很多情况下，性骚扰者都相比受害者具有更高的权力地位，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受害者的前途，这也是目前性骚扰者实施性骚扰的一个倚仗。

从这个案例，有参与者总结：容易引起女性反感的言语背后大部分都是对女性的物化，因此有时候物化女性也是一种性骚扰，因为在性骚扰的界定里被女性主观排斥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

又有参与者指出，我们对男性也存在物化，消费男色也成为了潮流。

目前我国在性骚扰上有什么样的相关立法？

一位法学专业讨论者表示，在我国目前的司法实践中，很多性骚扰的案件是按照侵犯名誉权来判的，也有一些是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来判的。“多次发送淫秽、侮辱、恐吓或其他信息，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行为”，一般是判拘役、罚款或者道歉。明确提到“性骚扰”的中央立法，只有《妇女权益保障法》：禁止对妇女实施性骚扰，受害妇女有权向单位和有关机构投诉。但因为没有规定法律上的惩罚措施，所以司法上一般不以此来作为处罚依据。

参与者认为，总体来看，我国法律对于性骚扰的界定和处罚都还是很模糊的，而立法上的模糊是因为现在对性骚扰的讨论还不成熟。参与者引用道：“我国性骚扰立法刚刚起步，性骚扰立法面临的最大困惑是缺乏对性骚扰的系统研究，也就缺乏系统的立法规划。有人认为应在修改《妇女权益保障法》中增设性骚扰条款；有人认为可在制定民法典时增设有关性骚扰的条款；还有人认为需要在公司法中增设有关性骚扰的条款；更多人呼吁在劳动法中增设有关性骚扰的条款。这些观点看起来似乎都有道理，但都只针对局部病症开药方，难免走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境地。”

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经历过这类案例，你觉得很可能已经算是性骚扰，但界定上还有些模糊呢（或者反之，你觉得不算性骚扰，只是别人有些吹毛求疵）？

某位参与者自己遭遇过一些（也许别人看来比较轻微的）性骚扰，比如街头的“catcalling”，或者征友时收到性暗示邮件。像这些情况，在法律中是不一定能够找到保障的，并且性骚扰事件往往具有隐蔽性、突发性，因此取证也相对困难。目前成功的一些案例中，证人的出庭数是比较关键的。以及一些录音、图像、文件、摄像的保存也是非常重要的。

而在#MeToo（“我也是”）运动兴起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上街反对这个运动，举的牌子就是“给爱意表达一些空间”。比较为人所知的是法国女性反对#MeToo运动的公开信。好莱坞在金球奖颁奖礼上对反性侵运动#MeToo表示支持的一天后，当地时间1月9日，包括法国著名女演员凯瑟琳·德纳芙（Catherine Deneuve）在内的100多名娱乐、出版和学术界的法国女性在《世界报》上发表公开信，对#MeToo和法国的相应运动#BalanceTonPorc（“揭发你的猪”）进行公开控诉，认为这些人在社交媒体上描述被性侵犯和性骚扰经历的行为是一场矫枉过正的猎巫运动，造成了一种极权氛围。此信发表后引发全球热议，欧美众多女权主义者在社交媒体和各大主流媒体上发声谴责，认为这封信是对性暴力的纵容，以及对女性受害者诉求的否定，实质上是抨击女性以维护男权。

关于这个话题，有参与者提出应该对笨拙的爱意表达和性骚扰之间做出区分。讨论中提到了前些年大学很流行的“公开表白”，认为这种表达方式其实很容易令被表白者感到尴尬；尤其是学生与老师、教官之间发生的公开表白，更是带有一种强制意味。有参与者提出，受害者的意愿也是难以界定的。有时候受害者会觉得不舒服，可是ta并不觉得是性骚扰。有人回应这也是教育和社会引导的问题，法律在这样的问题上是“不告不理”原则，如果受害者意识不到这是性骚扰，那法律更不可能生效了。

如何建立起有效的反性骚扰机制？

参与者表示，在美国等国家都有相对完善的反性骚扰机制，很注重预防，其中有些机制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果的。例如规定用人单位对单位内性骚扰负责，如果员工举报后公司不积极反馈，员工可以上诉。不仅性骚扰实施者，用人单位也要被罚。

有参与者认为，性骚扰实施者的目的有时候也并非仅仅出于性欲，在一些不对等关系中的性骚扰有征服、控制欲望的成分，是将性资源的权力当做自己“成功的标志”，确证自己（无论是男权还是在科层体制中）的权力。因此参与者总结，反性骚扰机制的核心之一在于对权力高位者的约束。

也有参与者提出，我们应该考虑社会现实。在大公司或者一线城市，欧美制度可以借鉴；但大多数本土情况下，外国经验可能没有借鉴意义，反倒让我们做出脱离实际的思考。尤其是国家性的法律法规，需要考虑到不同发展水平地区的适用性。

另一位参与者提到，我国也有类似的相关条例：《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但它不能作为司法判决依据，而且没有规定对单位具体的惩罚措施。如果希望在《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的基础上增加具体惩罚措施的条款，从法律程序上来看，最大的困难在于立法技术有困难，对事实的认定还未形成共识；其次，这对企业来说是增加成本的，所以包含一个博弈。从这个方面来看，有人认为无论是讨论职场反性骚扰机制，还是讨论反超时加班/综合工时制，都会遇到劳资斗争的问题；因此探讨反性骚扰机制议题，也不能只从性/别这一个维度来分析。

参考文献：

[1]潘绥铭,从这6个层次，重新思考“性骚扰”中的“性”

https://lovematters.cn/love-and-relationships/sexual-harassment/9746?from=groupmessage&isappinstalled=0

[2]反性骚扰调查小组，北京大学学生遭遇性骚扰状况调查报告

https://mp.weixin.qq.com/s？=1&srcid=0317BPUUWRBsakjJDLF6359g&key=a9f4222c07b6a4002678d15f82de75584a3b95f6fe5c1c2ca251edd3a57ba4fadf3090cc406b348d1739ff97e2ff6cf19b1ed99977a7dbb3f75e52aa8bbcf8311cd52c2c84680587f94a1823f42306d1&ascene=0&uin=MTIxMjIyNDQxNw%3D%3D&devicetype=iMac+MacBook9%2C1+OSX+OSX+10.11.6+build(15G1421)&version=12010110&nettype=WIFI&lang=zh_CN&fontScale=100&pass_ticket=DG4LpU52ngJvxR1oV4kxpYJgTM2cW36XRQ87eAPg3%2FOKO%2B5Yr8zXpANraWOSG3Kn

[3]澎湃新闻，法国女性公开信反对“MeToo”运动，这是在纵容咸猪手吗

https://m.sohu.com/a/216254279_260616/?pvid=000115_3w_a&from=groupmessage&isappinstalled=0

[4]Jeremy Kay, PGA unveils anti-sexual harassment guidelines

https://www.screendaily.com/news/-pga-unveils-anti-sexual-harassment-guidelines/5125710.article

[5]杜卿，当反性骚扰在巴黎遭遇上流白眼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188032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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