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了今年香港的同志游行

地雷丸 ColorsWorld 2017-12-09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地雷丸

编辑 | 李学农

制作 | 小鱼


2017年11月25日下午两点,第十届香港同志游行开始。路线自维多利亚公园始,于中环爱丁堡广场终。

奇怪的是,我此前并没有类似经历,但“走上街头”这件事,一开始已天然在脑海里烙上“示威”的标签: 好似它必须苦大仇深、剑拔弩张、寸土不让。 但踏进维园的集合点时,所见却同这一“印象”大相径庭:气氛轻松活泼,对比内地近日气候,颇让人有叛逃或“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式的感慨——此是题外话,我姑且怀着愧怍而按下不表。

以蓝色系为主(这是今年的着装建议)的人群聚在草坪上,最前面搭起小小舞台,有人发表讲话并宣传今年的口号:“转风执位,歧视归西”,但并非所有人都在专注聆听:人们似乎更愿意散在各处,购买纪念品或自拍合影。有人打扮成蝙蝠侠,举着美漫画风的反歧视标语,身边的小丑随着音乐扭动,不时给路人发放彩虹糖;倏尔又看见身材高大,装束让人想起D伯爵加强版的变装皇后,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漫展现场。

2017年,新特首及新班子上台,同志游行的口号“转风执位,歧视归西”脱胎于麻将术语,在官方解释中成为对新政府的希冀。 政府对LGBT的态度暧昧,那么民间对政府的态度就既鲜明,又在敦促中仍有遗世独立的趣味——无论哪一任特首上台,无论新一任政府是否听取口号和诉求,都阻碍不了这必须上的街。

今年, 跨性别者的“性别承认”成为游行中最引人注目的诉求。 11月20日,立法会针对“性别承认条例”举行了公听会。该诉求的倡议者认为香港应参考如英国《2004年性别承认法令》等外国做法,设立性别承认制度,以让某人的性别认同在法律上获得承认,可以登记在公共登记册及其人主要的身份证明文件上,并借此在法律和社会层面消除对跨性别人士的歧视。目前,香港只允许一名“手术后的变性人士”提供一系列“其性别在完成疗程后已经变改”的医学证明,以更改其香港身份证上的性别标记。[1]

我挤到舞台前,台上有“彩虹大使”讲话,台下绰号“慢必”的陈志全议员(2012年公开出柜,成为香港首位出柜议员)身着短袖短裤同众人合影。场内社团三三五五地举旗——有在一旁支起音响播放《光明会》的“大爱同盟”;亦有数次民主运动中打头阵的“众志”(Joshua亦在现场);从内地过来的“彩虹中国”成员身着统一T恤蹲下合影;而台湾游行的旗帜也飘洋过海地来到此地。更有无数“散客”穿梭于密密人墙间,接受采访,或在某些社团的联署上留名。

讲话终了,又念过一遍口号,正式开始上街,约莫是三点左右。主持人显然身经百战,一旦有暂时拥堵的情况出现,便将之同香港同志社运的现状作比,果然成功激发斗志——但诚如开头所言,说这是“斗志”,似乎有将气氛肃杀化之嫌。 我本以为“散步”是出于对“游行”严肃意义的忌惮(——来得莫名其妙)而采取的“讳称”,孰料用在这里竟然恰如其分。

我们一路闲庭信步,更有人牵着宠物漫步其中,只在被要求加快脚步时才小跑起来,并朝着面前天桥或巴士上的众人挥起彩虹旗,哪管他们可能正是被游行队伍暂时阻断脚步——何况尚有不少人给以鼓励神情。今年共有一万多人参与游行,规模不小,但在闹市“唔好”占据过宽路面,整条队伍因而显得更蜿蜒。

我是抱定主意要做“油尖旺高晓松”的人,此前竟从未踏足中环,如今混迹游行队伍,才有了足够闲暇,索性伸长脖子观望排排大厦如何拔地而起林立于兹,亦明白参与游行,就是打定主意要被人观看自己的同志身份。

此时,我和这所城市如同互相向彼此敞开,“看与被看”的张力竟也有了浪漫之处。“南洋商会”或“XX商行”的字形烙在楼宇中,显得铅灰暗沉,而旗帜簇簇招展,于窄窄轩尼诗道间挤出鲜妍颜色,恰恰配合歌词中所谓“一朵朵的花”。

同来的师姐与我都同意此时应有歌声,但我们行得太快,竟然连《光明会》的旋律都抛在身后。她话,要不要唱我偶像的歌?我踌躇片刻,还是拒绝—— 我那位偶像建立自我认同的年代,气氛太萧瑟,歌声里密布着寒夜冷雨。 诚然冷雨可能复苏于这个年代,而我们也终究会有需要金刚怒目的时刻——但在此际旗帜招展,我宁愿它是个狂欢(尽管不是欢庆胜利)的现场。

“不如唱《国际歌》,”我说,“我们也有口号——同志爱同志!”

队伍中不乏有“神爱同志”、“God makes me gay”的标语,作为宗教的局外人,我无法评判这种诠释是否合乎教义,又或是否算得上一种机敏的争夺话语权的策略。但我至少能从中学到一点波普的幽默,尽管可能同他们的用意大相径庭。

中途,有人递来一小本册子:由名为“午夜蓝”的团体出品,封面写着“舒筋活乐”,翻开看见“嫖是欲望,亦是需要”、“性工作是工作”的字样,才明白它是为提倡香港性工作非刑事化——尤其是为破除对同性性工作者和嫖客的污名而来。小册子最后附有一系列“玩乐指南”,让它看上去泯然某种“男科杂志”。转念一想,如此堂堂正正谈论“去边玩(去哪里玩)”的态度,倒比义正词严的呼吁来得更春风化雨。

我之前从未参与此类散步, 因而在此大谈“游行”本身的意义,自然会同纸上谈兵一样显得奢侈而脆弱。 我只是穿过一面面高擎的彩虹旗,在突如其来的BGM 中搔首弄姿,在快到终点时同志愿者一一拥抱,一边心潮澎湃,一边又疑心这是否依然是同志们的自High:一路上我们花枝招展,但除了标语与旗帜之外,我们似乎也并不急于同外界辩白。

爱丁堡广场离中环地铁站不远,我没有参加当晚的After Party,将作为纪念品之一的彩虹缎带绑在书包上,它是同志运动的一部分,亦是香港城市斑斓色彩的一种(或许微不足道的)组成。我知道,今年是香港同志游行的第十年——突然间十年便过去。

[1] http://www.iwggr.gov.hk/chi/pdf/consultation01.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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