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和公厕一样，是属于互联网时代以前，而且是web1.0时代以前的同志交友场域。现在的基佬们，每天用手机软件秀优越、翻牌子、匆匆忙忙打着招呼，光鲜亮丽得很，跟这种阴暗污秽角落的唯一交集，大概就是软件上偶尔冒出来要跟你“真诚交友”的中老年大叔大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人闻到不想亲近的气息。

即便如此我还是去了一次浴室。当然，首先不是为了写这一篇稿子，而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话：“我现在都懒得上软件。我去浴室，一清二楚，简单方便。”

“那种地方不都是大叔大爷们去的吗？”

“不会啊，你不要工作日去，特别是工作日白天，那确实都是闲着没事儿的老大爷们。你周末去，挑一个下午，还是有很多年轻优质的。”

看着他英俊的脸庞（重点），也听过他分手以后四年至今不想安定随心所欲的故事，我决定尝试一次。

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从北京的西北角到了东南边，按着朋友给的坐标找到了地方：一家理发店旁边，有一个漆黑幽深的入口，走到尽头下了楼梯，就看到昏黄的灯光中一个老酒店式的前台。

“呃，这里是浴室吗？”

“是的，今天周末，一人60，你在这里换一下拖鞋吧。”一个黑黑瘦瘦的叔叔回答我道。

看着也不知道是谁撂在前台前面的这双拖鞋，有点洁癖的我一度想换自己带的，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扩大污染，就老实换了。

浴室的入口在前台对面，又是一个狭长的通道。但两边有着一个个隔间，拉着半个帘子，可以说是共享包间了。搂了几眼，到处都是湿气和污渍。

走到尽头左拐，就进入了更衣室。里面灯光昏暗，但不至于看不见人。椅子上坐着几个中年大叔，光着膀子聊着天，有点京腔。我选择避开他们，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换衣服。

这时候一个比较年轻的叔叔向我走来，看样子是刚洗完。紧张的我向他打听了一下这里的构造，“从那边坐着的人旁边进去是浴室，你后面那个门进去是休息室，外面通道两边的隔间是过夜用的，需要再交钱。”

于是我脱了衣服放好东西就从那些人身边走过进入浴室，尽量避免跟他们的目光接触。浴室也很老旧，跟学校地下健身房里的半斤八两。唯一不同的是灯光更加昏暗，而且越远离入口越暗，有一个角落简直是黑的。

此时此刻的我已经不止是洁癖发作，而且感到害怕了，于是简单冲了冲就拿起钥匙走人。结果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还走出来几个大叔到我身边的喷头冲洗，而我已经在强作淡定地落荒而逃中。

出来以后见到那个年轻的叔叔，他已穿好内裤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老大爷在擦拭身体，还有两个叔叔在走来走去四处打量。

“这么快就出来了？”

“呃，是啊，就冲一冲嘛。”我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收好书包准备走人。

“那个，你不用穿衣服，穿个内裤就可以了，在这里坐坐走走。”

“我要走了。”

“这么快？！”

“是啊，就进来洗个澡看一看嘛。”

“啊啊，那可以抱一下吗？”

“呃，还是别了吧”我赶忙摆手迅速起步，结果还是被抓了一把屁股……

“以前有个小哥，买了票走到更衣室门口一望，就吓得跑出来了。还有个小哥，长得很帅，一进去就被人团团围住，把他吓得啊……”前台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起这些段子，笑个不停。

“所以来这边的还主要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咯？”为了让六十块钱物有所值，我决定尬聊。

“也有年轻的，可能你晚上来比较好，人更多些。这五六十的门票，人多的时候能一天收入上万呢。你看看前台这些旅行箱，都是来出差的，听说过这里，最后一天来玩玩，过个夜。我们这边一个隔间120。”

“对了，浴室那边怎么有个角落黑漆漆的，是灯坏了吗，你们怎么都不换换？”

“那边就是这样的啊！要不然那些个丑八怪怎么下手呢！看得一清二楚哪行！”前台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呃，那你们这边被查过吗？这方面压力大吗？”

“没有，我们又不提供服务，他们做什么跟我们又没关系，爱看就进去看。”

聊天过程中也陆陆续续有来人，还都是那种搁街上根本看不出来的我爸年纪的大叔，跟前台很熟了。但当对话被转入我的个人情况且前台也把手搭上了我的小腿时，我的这次实地考察就结束了。

“你在XXX吗？今天那边人多吗？”一个陌生人在软件上向我打听浴室的实时情况。从人到地儿整个吐槽一遍后，我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你不也会用软件么？”“在那儿可以看别人做啊。”

我跟介绍的那个朋友抱怨，抱怨他都给我推荐了什么破地方，他还是坚持说我去的时机不对。不过他说自己现在去的也少了，我没问是因为年纪大了无欲无求了，还是去完后出过什么问题。反正我是回寝室又认认真真洗了两块钱的澡。

跟朋友聊起这段经历，她的笑点全在那一把屁股和一把腿，我认真地想用严肃的问题把话岔开：“他条件那么好，网上随便招呼都一大片，何必去浴室？”“你看，有人喜欢看别人做，也就有人喜欢被看吧，那种被worship的感觉，全场目光的焦点，浴室里唯一一块鲜肉哈哈哈哈！”

还有基友笑话我：“跟你说了吧，我去巴黎的桑拿房见到的都是中年大叔，何况北京。不过你下次来香港找我要不要一起去探索一下这里的行乐地啊（坏笑）”“我是不会再去第二次的，不管在哪儿……”

去过一次浴室以后，我对它的所有前见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它就如我想象的一样，阴暗、肮脏、腐朽，应该被时代淘汰。这次经历似乎既没有知识上的长进，也没有观念上的冲击，顶多也就是个谈资，说出来博大家一笑，还有点政治不正确。

但亲眼见证和道听途说毕竟是不同的吧，否则我既不能知道开房可以这么方便便宜（我还以为是看上以后带出去），也无法想象灯光可以如此巧妙运用，更不会做过一两次被黑暗角落里面爬出来的妖怪拖走的噩梦了。只不过胆子还不够大，没有更多更深的交流体验了。

这里的大叔大爷们因为外形、年龄和电子产品使用能力的欠缺而聚集，又因为生理知识的不足和个人卫生习惯的随意而滥交（描述意义上，而非评价意义上的），但更首要的原因或许还是应该归结为社会环境的压抑吧。

只不过我们可以逃到网上（真的可以吗？我们在网上不还是躲躲藏藏阅后即焚），他们就只能逃到这个角落了。而且我们又干净多少呢？每次去打印店插入U盘，都让我有一种“啊，这不就是我们吗”的感觉，病毒可是无处不在的。

这些或许就是我奉献了一把屁股一把腿，以及不到十分钟的六十块钱所得来提醒自己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