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发香

Marah ColorsWorld 2016-11-17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Marah
编辑 | Echo
制作 | 小鱼

插画 | 橙子


本文首次推送时出现了失误，现在重新发表，在此给一直关注我们的读者们致歉！


面包，酸奶，抽纸……她走过一排排货架，一样样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突然想起，洗发水好像是用没了。不知不觉，又到了换洗发水的时候了啊。

是这个么？还是这个呢？……她站在货架旁边，反复看着那几些品牌和类型，犹豫不决，直到有人在后面提醒，“同学，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她歉意一笑，随便抓了一瓶便往出走。

明明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却还是想要试一下，再试一下，也许这一次就是了。

念想成了习惯，习惯成了执念，循环往复，没有终点。


除非被什么力量猛然斩断，只靠自己，精疲力竭都无法停歇。

热水浇到头上，顺着身子流淌下去，白色的水汽弥漫在浴室里，热腾腾的，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打开新的瓶子，挤出些乳白色的液体，合在手上揉开，抹在头发表面，又将十指深深的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在发根处来回摩擦。末了偏过了头，双手拢起垂下的长发，大力的搓揉，依稀能看到漆黑的发丝，出没在大团的泡沫中。

洗澡那样勤，大半的时间是为了洗头发。出来拿吹风机吹干，五指在纷乱的发中拨弄，感觉到头皮干爽，每一根头发都顺滑而干净。她习惯性的轻嗅自己的头发，闻到洗发水清新的，淡淡的柠檬香味。

不对，还是不对。她默默地想。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种怪癖，她喜欢闻自己的头发。这听上去有些自恋，可她只是贪恋那种洗过澡后，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

奇怪的是，洗发水本身不能激起她的冲动，能吸引她的，只有那种头发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也许，应该叫做发香。

换好了衣服，出门去看一场演唱会，很贵的价格，并不十分欣赏的歌手，可是她还是着魔了似的守着手机抢到了票，顶着一堆DDL走入了地铁站。

作为一场演唱会来说，也是极尽华美的了，近乎魔幻的舞台效果，绚丽的灯光，欢呼的歌迷们跟着歌手互动，一首一首地跟着唱自己喜欢的歌。她在人群中，平静地感受着狂热的气氛，微笑着轻轻晃动手中的荧光棒，间或哼唱几句，有的歌从前已经耳熟，今晚才知道名字，有的歌是第一次听，也是不错的体验。

突然听到一句歌词，那样熟悉，思索间恍恍惚惚地，和早远的回忆重合在了一起，写在教室的墙上，深绿色的笔，轻轻巧巧的一行字。

当时不知道出处的自己，接了一句什么呢？是安慰的话，还是同样的，风花雪月的，故作多愁的句子？记不得了，太多太多的事，一双眼睛只容得下所处的那个时空，却忘记了自己。

她身边有一个女孩哽咽着流泪了。她看着她从包里拿出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力的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声嘶力竭地喊着歌手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一刻她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偷偷带到学校的手机，放着自己最喜欢的歌，耳机线分开两边，一人一只耳朵，肩靠着肩，头挨着头。

可惜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懂得迁就，只会从后面偷偷地走进，然后一下子拔出对方的耳机，再大笑着跑开。这样的场景，也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是不是一定要有一些共同的东西，才能叫做两个人的青春呢？


一同经过的，交织在一起的，只要接触到就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的，融化在自己生命中形成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的。这些里面，有她的影子么？

回去辗转到半夜，终于恍恍惚惚地睡着了，看见那个人牵着一个甜美的女孩子，走向绿草地上的教堂。热闹的人群，一张张微笑的脸，那种幸福的神情。她想喊，但是嘴唇好像被什么封住了，只是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来。

人群碾压过来，她踉跄着倒下，没怎么感觉到疼，只是焦躁闷热，几乎喘不过气。在密密麻麻的身体的缝隙里，她竟然还能看到那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上前去，在牧师面前许下誓言。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人群跑过去，可人群推挤着她，离那两个人越来越远。

不要走啊。

回头啊，我在这里啊。

看看我啊，最后一次，看看我。

别离开我。

她猛地醒过来，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呼吸，半响，伸手拨开湿汗的头发。

多少个梦了？她曾经还一个一个数着。数到多少个的时候开始数不清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连记都懒得记了？她习惯性的侧过身，埋首在自己的头发里，试图调整情绪，安静下来。无数片段，纷至沓来，像是一个个梦境的缩影。

“做太多梦不好。”那人看着她，语气中有些无奈和担忧，“这说明你的睡眠质量不好。”

“哦，那我也不想这样的啊。”她笑嘻嘻地岔开话题，找出化学作业来抄，心思却不在上面，愣是把单选抄串了一个。那大概是一个尤为惊险诡谲的梦吧，可是她早已忘记了梦境的内容，只是无法忘记那个温柔的眼神。

认真的，全神贯注的，了然的，包容的，欣赏的，喜悦的，一双眼镜后面，遮盖不住的神情，在她肆意的大笑的时候，在她讲起她的梦想的时候，在她坏笑着开同学或者老师的玩笑的时候，在她解不出一道物理题的时候，在她穿着白色的上衣，浅蓝色的长裙跑过来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看向那双眼睛的主人，然后一个会意的微笑，就已经足够。

我在这里啊。

我在看着你啊。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我在，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是她古怪清高，疏离孤独的少女时代，可以学着融入人群之中，最重要的理由。

那安然的眼神和微笑，是她一个人的灯塔。

然后那灯塔从中间断裂，分崩离析，大块的塔石砸落到海里，激起巨大的波浪。

在她知道什么是爱之前，就失去了返航的坐标。她一次次顶着风浪朝着海岸线航行，除了被冲刷得千疮百孔外，终是一无所获。有几次，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那熟悉的光芒，然后，那地平线上的光倏忽地熄灭了，好像只是一阵风吹来，一颗二等星，被稀薄的云层遮住了。

“如果一直不分开的话，就不用说再见了。”

“我想要跟你住在一个城市，这样时不时就可以看见你。”

“你三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样子呢？真想那个时候还能看到啊。”

“我喜欢你。”

所有的飞快的闪过的片段里，她只能记得自己的一个回答。

可是你不爱我。可是你不敢爱我。攥着一缕头发，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寒假回家，被老师叫回去给学弟学妹们讲讲经验，竟然意外的动用了大会场。她坐在主席台上，一面和老师搭着话，一面瞄着底下穿着整齐校服，鱼贯而入的学生们。他们一面走，一面小声地交谈着，显得陌生而有序。她有点发怔，只听得寂静中，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她抬眼看去，是一个站在后面的女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那是五月的末尾，分班之前最后的日子。实验班的人被拉到大会场，跟着高二的人一起听经验总结会。

嘈杂的会场之中，黑压压的人影，她拉着那人在最后一排坐下，远远地离开主席台的灯光和声音。晦暗不明中，她懒洋洋地躺在座椅上，只觉周遭都是模糊的光影，脑子里晃过了个念头，便靠到那人的肩上，说了句什么。

她回想了很多次，依旧无法记起那句话，只记得黑暗之中，那人侧过了头，离得那样近，她甚至能够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她听到她轻轻地说，“你的头发，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

“啊，是我妈的单位发的洗发水。”她若无其事地说。直到一阵密集的掌声淹没了所有的话语，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才抬起手，手指划进自己的头发里，慢慢地捋下去。那是刚刚清洗过的头发，没有束起，肆意的流散开来，顺滑且微凉。

她默不作声地挑了一缕头发，低下头轻嗅，一缕幽香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她再没能忘掉那味道。

她始终知道，她想要的“对”的味道是什么。家中床头的柜子里，有一个包装好的纸盒，里面装着一瓶想来早已过期的洗发水。那是那天放学后，她冲回家特意收好的。她也还能记得那洗发水上的品牌名，甚至是暗红色的外表。

可是她不让自己知道，她不能让自己知道，也不敢让自己知道。

她只是一瓶一瓶地换着不同的洗发水，沉默地把头发洗净，吹干，然后习惯性地握住一把浓密的头发，贴近自己的唇，深吸气，感受那一缕发香轻轻钻入肺腑，在心尖上勒出一道无形的，深深的痕迹。

她迷恋那发香，还有那隐痛后，淋漓的快慰。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胜荣幸。




ColorsWorld神秘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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