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圈 | 柜子里的粉红小泡泡

ColorsWorld 2016-10-26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Atchoo
编辑 | July
制作 | 绿松石

本科、研究生、博士,一条龙的求学经历让赵毅见证了北大校内的许多变化:翻新的二教、拆除的南门网吧一条街、从学校中心搬到最边缘地区的校医院,也包括几经变化的校内同志交友渠道。
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社交的需求名列第三位。在保证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感的需求之后,社交及其背后“寻求陪伴,对抗孤独”的蕴意便成为了大多数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命题之一。在这个问题上, 性少数群体的特殊性体现在交友需求的满足和安全感需求的维持之间,有时候却存在着一些矛盾 ,这让性少数群体的交友问题同直人群体相比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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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y版是怎么变弯的


对80年代的活跃同志而言,所在城市的公园、公厕、公共浴室总会是他们最常到访的地方,用李银河与王小波合作的《中国男同性恋调查报告》里的话来说,“从南到北,这样的地方都有”。“这样的地方”无非是指地区内同性恋的聚集地,他们在这附近游荡、搭讪,也在附近的隐蔽处满足对同性的性需求。

互联网的到来使得80后90后的同性恋者不必再依靠这些“集散地”寻找同类,从02年左右的网络论坛到05年左右大面积兴起的百度贴吧和QQ群,再到伴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大范围出现的Blued、拉拉公园、同志公园等同志交友软件,新生代完成自我认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群体中主流社交方式却几经剧变。
赵毅入学那两年,恰好是Boy版中与同志有关的话题大量涌现的时候,用几个比较活跃的版友的话说, 正是“Boy版开始被掰弯”的时候 。Boy版的定位至今仍然是 “服务于北大男孩子的心事共享的板块”,但由于时任版务大多本身就是同志,无形中促成了当时相关话题在Boy版井喷式涌现的现象。
05年左右,北大校内的同志大多还是主要依靠1069论坛等面向社会开放的同志交友论坛满足自己的社交需求。在此背景下,受众更加纯粹,信息更加安全的校内bbs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可能认识北大中同类的渠道,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于是大量的校内男同进一步涌入Boy版,Boy版也就在这个版面与版友的互动中逐渐成了大家印象中的"gay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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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和QQ群的时代


Boy版“转型”的同期,百度贴吧中涌现了一批同志交友贴吧,这些贴吧往往凭借欧美GV(男性同性向的成人短片)、肌肉明星照片的资源共享吸引来大批全国各地的同志用户,在贴吧回复的互动中,活跃用户往往又会相约着建起方便即时交流的QQ群。但在赵毅的记忆中,当时的这些QQ群也大多服务于满足同志们的性需求,寻找同城炮友和视频打飞机的对象成为了大家加入群聊的主要目的, 试图在这些QQ群中寻找到恋爱对象的反而成了少数。



肩上的脚丫吧中现存的 一些幸免于难的 遗迹


同样毕业多年的刘培力就是这样的一个“少数”,07年前后他在一个全国性的大学生男同QQ群里认识了他的第一个和第二个男友。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同志群体对“同性恋”的理解和现在的理解颇有些差别,大多数人只会把同性当做是性伴侣,而想到“谈恋爱”,第一反应还是“找个女孩子”。这和现在的骗婚、深柜还有些区别,“我们不是觉得不能跟同性谈恋爱,而是压根就没想到可以跟同性谈恋爱。更多的是把这个理解成了一种性癖好吧。”
缺乏对性取向的科学认识和下意识地将其理解为“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刘培力们即使在QQ群中发展出了恋爱关系,也大多只是停留在网络层面,“我跟我的第一、第二个男朋友压根没见过面,第三个男朋友找我见面时,他第四次来北大我才同意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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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和小软件


80年代以漫画作品为代表的日系耽美文化逐渐进入中国大陆,到90年代末,虽然在网络上已经聚集起一批同好圈,但耽美文化仍未进入主流文化视野,到06~08年间,以《天神右翼》为代表的一批优质本土耽美原创作品的涌现和传统言情的遇冷使得腐女群体迅速扩张。


也是在这个时间,同志内部涌现了一批以军警、校园为背景的具有较强纪实性的优质回忆录式文学作品。伴随着这些反映同志间的感情的优质文学作品的大量涌现, 在学生群体中,对同性恋关系的心理需求逐渐凸显 ,在赵毅的回忆里,这个时间也是boy版水得最狠的时候,“一开始的boy版版聚还会有腐女来参加,到这个时间往后就很少看到了;版上的定向帖、征友帖也越来越多。”



天神右翼封面


但没过多久,2008年HTC推出的全球第一款搭载安卓系统的手机G1,正式开启了智能手机的时代。开源的安卓平台和2010年涌入中国市场的iPhone4打破了旧式手机习惯的封闭系统,也极大地激发了手机APP开发者的热情。

以诨名“接客帝”的Jack’d为代表的一批同志交友软件进入了同志群体的视野。赵毅回忆道:“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可能在2010年前后吧,突然感觉大家都在用这个APP,然后我也下载了一下,但感觉上面的人都在约炮,非常赤裸,感觉很不习惯。”
随着声势浩大的奥运会、世博会筹备周边工作展开, “营造健康大国形象”的网络清黄行动在2010年左右开始将重心由异性恋取向的黄色资源转向了同性向种子,大批资源分享类论坛、贴吧被关停或限期整改。没过多久,Jack’d又因为中国互联网造墙运动“金盾工程”进入第二期工程而出现诸多登录无法登录等的问题。在此背景下,2010年年初发行的国内第一个提出“营造同志社交平台”理念的同志交友软件“飞赞”注册用户激增,随后又诞生了一批同类型的同志交友软件,其中的Blued更是成为同志交友圈中现象级的存在。



早期的一批同志交友软件


大量围绕“周围的人”的功能展开的同志交友软件让柜子和柜子之间,变得几乎透明,但想象中的粉红气泡却并未弥漫开来。用现在大三的肖野的话来说:“感觉不对。你想,要真是交朋友,干嘛一定要找同性恋呢?所以说到底其实使用小软件是带点别的意味的。什么意味不好说,但总有点别的打算。”大二的毛泽生则说的更加无奈:“一开始是想去找个恋爱对象,但没办法,大环境就那样,后来就只能成约炮了。退一步讲,抱着找恋爱对象的目的去跟人交流,有时候也还是觉得很尴尬,感觉像相亲。”

不过也还是有人略带些小炫耀地表示他们是在小软件上找到了真爱。研一在读的周岚生和博雍现在的男朋友就都是在小软件上认识的。周岚生的男朋友本科在美国就读,但对北大一直十分向往,所以暑假时在小软件上把自己定位在了北大,后来两人觉得很聊得来,也就决定“在一起试试”了,周岚生自嘲:“本科这么多年的花花日子过下来,没想快研究生了居然谈了段异地恋,这都快半年没开过张了。”博雍的男朋友是比他高一级的学长,现在早就已经开始工作了,而博雍由于保研去了深圳,目前面临的最大困难也是难以克服的距离,“但应该没问题,都这么久了。”


4
认识人容易
认识合适的人难


肖野给人的初印象其实只是个典型的川渝小基佬,笑起来带点儿"女孩子气",但又不过分,始终带点儿没什么侵略性的骄纵。细聊起来,其实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和大多数新生代同性恋一样,肖野的自我认知转变大概开始于初中,也经历了几段几乎每一个小基佬都经历过的和直男的暧昧。比较特殊的是,这段自我认知的过程至今仍未结束——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肖野发现,与其说自己是男同性恋,不如说自己心里其实装了个小女孩。

但用肖野自己的话说,多年的传统教育让他相信,“比起同现实战斗,向现实妥协需要更多的勇气。”他努力试着调试自己的性别认同、性别表达去适应社会适应环境,试图找到成本最低的幸福生活,“拿交友这事儿来说,找一个能接受我跨性内质的直男比找一个基佬要难太多了,我又实在不能接受和女生谈恋爱,也就只能这样了。”
尽管如此,在恋爱这件事情上,肖野仍然面临着很多看起来几乎无法解决的压力,比如他更希望在爱情里成为“被照顾”的那个人,可是大多数人要么压根就反感这种二元对立的“照顾与被照顾”的状态,要么就觉得“你这样儿太娘了吧唧的了,我都搞基了肯定得找个man点的啊,不然为啥不去找个女孩子”。



女性气质较强者在同志群体中也属于弱势者


在性别只有两种,性取向只有一种的时候,"如何处理一段亲密关系"这个问题似乎比现在要简单得多。人越了解自己,越清楚自己的需求,有时候反而越难找到“对”的那个人。
同性恋们在亲密关系中还面临着同异性恋一样的问题,比如距离、分寸、经济、性爱等等。刚刚开始自己第二段恋爱的刘泽迟抱怨自己的对象实在太粘人了,但对他而言,“给彼此留一点空间”才是适合他的恋爱方式。最高峰的时候一个学期换过六个男朋友的海吟则干脆表示如果有朋友的话,其实自己完全不需要谈恋爱,“其实很多时候能不能在一起跟性取向没什么关系,或者说校园里的大部分人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同性恋也会因为应该你跟我去自习还是我跟你去出去浪吵架,也会因为你没叫我起床闹分手。没什么两样的。说到底我对恋爱失去信心,更多的是对人际关系失去了信心。诚心诚意许的诺言,可能也诚心诚意地变了,希望能永远相爱可能本来就无法达成。既然如此,就懒得开始了。”
同性恋是不是怪物?

当然不是。可是说到底,少数派之为少数派,这群人又怎么可能没点儿特殊性呢?单拿找对象这事儿来说,抛开其他所有考虑因素,他们可能找到自己适合的对象的难度本来就比直人群体高太多——人群中8%左右的比例虽然不低,但也实在不多——而要从人群中辨识出这8%的人更是难之又难。再说性伴侣的平均数目、艾滋病的感染率,这些东西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可是剥开这些仔细想想,和这些活生生的人去对话,你又会发现,这群人真的没什么特别的。诚然,他们中有败类,但和直人中一样,更多的,只是有些普通人的小烦恼和普通人的小欢愉的普通人。
柜子里的圈子,蒙了一层柜子的阴影,但说穿了,也就是个圈子。

参考资料:
陆国静. 耽美文化及同人女群体研究[D]. 苏州大学,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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