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自己定制一种性别

Zypher ColorsWorld 2016-04-29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Zypher
编辑 | 榴莲
插画 | 榴莲

1
「不用买裙子了」
还记得高三成人礼前几个月,妈妈开始为我在购物网站上搜寻各种各样的礼裙,似乎是期待着看到我从女孩向女人的美丽蜕变。但于我而言,这份期待更像是一种压力,因为我早在一年之前就有了另外的打算。

一次回家时,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妈妈说: 「不用买裙子了,我想穿西装参加成人礼。」

我知道这会让她有点难以接受,毕竟她一直在想象着我提着裙摆优雅地走过成人门的场景,而我的话把那些画面击得粉碎。那天晚上,妈妈一脸严肃又小心翼翼地问我: 「在骨子里,你是不是一个男孩子?」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用简短的语言给出确切的答案。

2
「当观众的我高兴极了」
「在骨子里,我是不是一个男孩子?」

这个问题自小便困扰着我。也许是很早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在一些方面和别人不同吧,在经历与性别有关的事情时,我总会变得十分敏感。最早的记忆追溯到4岁那年,幼儿园组织了一次文艺演出,要求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我们班的老师决定让全体女生穿白裙子上台跳舞,全体男生当观众。

我本是喜爱上台表演的,可当我得知这一安排后,心中竟升起一种本能般的抗拒。 在参加了一两次排练后,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于是提出要退出排练。当时的我远没有足够的语言能力描述我心中的感受,老师自然也只当我是在叫苦叫累。后来还是在家长的介入下,我才如愿从表演队伍中退出。

演出那天,我和班里全体男生一起坐在台下当观众。虽然错失了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 可我丝毫不觉得遗憾,反倒像是取得了某种胜利一样 ,高兴极了。

3
「你咋不找她们玩去啊?」
幼儿园时的我是无忧无虑的。我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我和他们一起在大路和小路上跑来跑去,探寻胡同里每一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我和他们一起逗小猫小狗,爬树,挨家挨户地搞恶作剧;或是踢一脚路边停着的汽车的轮子,等警报声响起后得意地跑远……

他们都是男孩子。

「隔两条胡同那边有好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咋不找她们玩去啊?」长辈们如是说。

我真的去找了,但第二天又回到了原来的圈子里。我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去。

后来到了快上学的年纪,长辈开始教育我「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我不以为意。当时一个单纯的想法是: 按照现有的状态我过得超开心,为什么要刻意去改变什么呢?

4
「谈恋爱的错觉」
上学了。有人叫我「假小子」,我不喜欢被这样称呼。这迫使我做出一些改变。

与其说是改变,毋宁说是掩饰。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演戏般的状态,一演就演了将近十年。

我开始留长头发,和班上其他女孩一样梳马尾辫。妈妈嫌每早给我梳头麻烦,想让我剪短发,我坚定地拒绝了:「女孩子就应该留长头发啊。」

我开始偏爱粉色的衣服。我坚定地拒绝穿妈妈给我买的灰色毛衣:「那是男孩子穿的颜色。」

我开始把自己偏浑厚低沉的嗓音藏起来,用伪声说话,特别是和老师或长辈交谈时。

实际上,每经历一次这样的场合,我心里的性别那根弦就会被拨动一下,而 这反反复复的拨动只会让我越发地意识到自己与女孩子这个群体的疏离 。每次和一群女生一起玩时,我总会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而她们则有着某些相同的特质。

甚至,与女生单独相处时,我竟有一种自己在谈恋爱的错觉—— 我会享受女生在我身边撒娇的时刻,抱着她哄着她,把自己想象成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身边的她则是娇羞的公主。
那时我上四年级,头脑中还没有「性别认同」或「性倾向」之类的概念。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同,并且相信我只是在一些方面比较晚熟而已。我有一种执念:等我长到一定年龄,我也会变得和其他女生一样,在各个方面。

5
「决心做一个好演员」
我决心做一个好演员,也许演着演着就成真了呢。

我想弄懂她们的世界,于是买来《小公主》一类的杂志。我像学习教科书一样认真地学习每一页,期盼着它可以帮助我在内心上也变成和她们一样的女生。

我想弄懂她们的感情,于是买了一本在女生中流行的言情小说来看。我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女主的角色,反复想象书中描绘的情境。

然后我发现,我还是原来的我。我渐渐意识到, 纵使我主动去按照女生的特征打扮自己的外在,总有一些内核的特质不是我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6
「骨子里是男孩子吗?」
我明白了,我在骨子里不是一个女孩子。每次见到诸如「女生怎样怎样,男生怎样怎样」的论调,当周围的女生大都在害羞地赞叹其灵验程度时,我总能跳出来反驳:「不对,我就不是这样啊,一点都不」。

但我在骨子里是一个男孩子吗?这大概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因为我不曾以男孩子的身份生活过一天。又或者,我在内心里已经以男孩子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而我不自知。

高二那年,我经历了一些情感上的挫折,在一段灰色的日子中跌跌撞撞地受了不少伤,却也幡然醒悟——如果我一直这样演下去,那么我周围的一切也都将是虚假的,因为朋友们爱的是我演的那个人,而不是我。如果我想过得真实一点、舒服一点,就必须跨过这道坎,坦诚地表达自己。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

我放下了马尾辫,一次又一次地换了更短的发型。我在商场的男士专柜看到可心的衣服会毫不羞涩地拿来试穿,觉得不错就买下来在生活中继续穿着。我开始喜欢自己本来的嗓音,虽然女生队伍集体喊口号时我的声音仍是最不合群最厚重的那一个。

旧时的朋友们见到我不约而同地用「酷炫」二字来形容我的新形象,有的问我为什么穿男孩子的衣服,有的开始管我叫「叔」,有的男生会像哥们之间那样拍我的肩膀,有的直接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起初我有些不适应,但 当我逐渐适应了这些新的人际互动方式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变得比原来更开心 ,至少是当在涉及性别划分的场合。尽管朋友们会说「嗯,从后面看你完全就是一个男生啊」,我内心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女生,但我还是会多多少少感到一些别扭。 这种感觉竟和以前被教育「女孩就要有女孩的样子」时的别扭感有几分相似。

7
「我想要的不是面具」
又或许,那个问题并非无解。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过了一把当男生的瘾,同时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按照男生的方式打扮自己更能带给我内外统一的和谐感与完满感,但在骨子里,我大约也不是男孩子。

我之于女性或男性都没有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或者说, 我对性别二元论的接受程度止步于生理构造上的差异,而拒绝照单全收附加在任一性别上的超级套餐般的文化意味。 于是从那以后,在填写问卷时,「性别」一题如果有「其他」这个选项,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如果没有,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按照生理性别选「女」。

我用了十几年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渴望以女性的身份从性别的二元框架中逃离,却并不憧憬以男性的身份再次回到这一框架之中。 我想要的不是粉色或蓝色的面具,因为我本是一道游离于双色之外的彩虹。

8
……
我如愿地穿着西装参加了成人礼,并且,在男生们系领带的地方,我系上了彩虹色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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