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 两幅油画——献给秋白

大黄 ColorsWorld 2015-11-30
背景简述:“秋白诉教育部案”
据《高校教科书中同性恋错误和污名内容调查报告》显示,目前高校教科书中仍有相当一部分存在对同性恋群体的错误描述,甚至有许多书中内容认定同性恋需要进行不同程度上的“扭转治疗”,这对同志群体,尤其是学生造成了很大伤害。
有志于改变这一现象的中山大学学生秋白(化名)通过举牌行动、递交举报信等方式积极参与到“抵制同志污名教科书”的行动中。
2015年5月12日,秋白以损害名誉权为由起诉广东高教出版社,被天河区人民法院拒绝受理。
此后,秋白向教育部申请就教科书歧视同性恋一事进行信息公开,未在法定期限内受到回复。
2015年8月14日,秋白于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递交诉状起诉教育部,并被北京一中院受理。
2015年11月24日,秋白与教育部两名工作人员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进行庭前谈话。
前言
本文最初于8月23日发布于作者大黄的个人公众号上,时值秋白起诉教育部事件后不足10天,秋白事件正是LGBT群体中极热门的一个话题。尤其是秋白本人在起诉不久后因中山大学辅导员的不当行为而“被出柜”,陷入紧急处理与父母关系的困境中后,更是激发了各方言论与观点的碰撞。
3个月后,庭前谈话将这个事件又带入我们的视野中,经过三个月的沉淀,想必大家对此又会有更多更审慎的思考。因此,本公众号经原作者大黄同意后选发此稿,希望能引发大家的思考与讨论。

以下为选稿原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美术课本上这幅雅克·路易·大卫的画,而在你们记忆中这幅画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又是什么?
在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年纪里,我不认识大卫,除了巴士底狱不知道法国大革命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画面中荷拉斯兄弟的故事更是一无所知。这有一个好处——当我看见这幅画时,它给我的是纯粹的冲击——那便是此后回忆此画时脑海里唯独留下了,三只肌肉虬结的手臂和父亲手中即将递出的刀剑。
所以在今天我再次看到这幅画以前,如果你问我:画的右边是什么?
我的回答大概会是:右边?右边?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然而今天,我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次画的右边。

那么,这和秋白有什么关系呢?
“被出柜”事件发生后,心情一时很复杂,尽管想做些什么却也无从下手,最终只好选择给秋白发了一条微信聊作鼓励,消息里,我称她为“勇者”。发完后,内心却有些矛盾——当然,对于秋白的十足勇气,我绝没有任何质疑——让我矛盾的是我乃至其它人,当我们称赞秋白为“勇者”“英雄”的时候,我们无意间带给了她什么?
我想,是《荷拉斯兄弟之誓》中那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刀剑。
我有多么担忧,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纷至杳来的赞誉和鼓励,会铸成一副金光闪闪的战甲,压在这个极具社会责任感的女孩的肩上——然后,尽管我们不曾高喊着:“秋白,去战斗吧!去战斗吧!”,然而我们的期许像父亲一样无声地递出了刀剑。
这个时候,秋白啊,请你原谅我曾不够仔细斟酌而发出的话语吧,此刻,我更希望献给你的,是这幅画的右半部分。对,就是那个当我们看到英雄血脉贲张的时候,完全被忽视了的右边。
如果说你是一个“斗士”,一个“勇者”,一个“英雄”,那么也请不要忘记,你也是朋友、同窗、战友、亲人、女儿,是一个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女孩。如果黑暗的枪尖指向了你的咽喉,亲爱的,你不是荷拉斯兄弟,你绝不必咬牙忍痛,性命相搏。
任何一刻,你想妥协撤退,都绝无丝毫不对,没有人有权横加一词,没有人有权说:“秋白,我对你好失望。”,该为此蒙羞的,绝不是你,是所有侵犯你作为一名成年人所拥有的权利的刽子手。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认为我是在劝秋白适时妥协放弃了。
事件发生后,各种各样的评论在票圈、知乎齐飞,或宽厚悲悯或刻薄不屑地直指秋白此行有欠妥当甚至不客气地称之愚蠢者绝不在少数。
这些朋友看完我上面这部分言论,兴许会有人猜测:这个作者心里其实和我一样暗暗认为秋白应该及时停止天真鲁莽的行为吧?
很抱歉并非如此。
此处,献上第二幅油画,同样是来自大卫的——《马拉之死》

这同样是一副出现在美术课本上的名画,尽管像《荷拉斯兄弟之誓》一样,大卫着意在其中塑造了神圣的意味,然而如果你对这段历史略有了解,便会知道这个刺杀事件背后所富含的如同法国大革命本身一样无从定论的复杂性。
是的,当我们谈论这次“秋白诉教育部”事件时,大部分人会拿1955年因不给白人让座而被捕的黑人女性罗莎·帕克斯作为对比,然而此处我想提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夏洛蒂·科黛,杀死马拉的刺客。
实施刺杀的时刻,夏洛蒂二十五岁,只比秋白稍长五岁,没有严密的谋划,也没有同谋,仅仅是怀着一颗阻止马拉所进行的残酷屠杀的之心,孤身赴死。刺杀成功后,她没有逃跑,当场被捕。审判时,她大声说道:“我是为了拯救十万人而杀死一个人,我是为了拯救无辜者而杀了大恶人,为了使我的国家安宁而杀了一头野兽,我无所畏惧。”而后慨然赴死。
所以,刺杀画中这个如同圣徒一般的马拉的竟是一个悲情女英雄吗?
不,准确地说,正如前述,答案众说纷纭。

迂回地说了这么个故事,终于到了发问的时候:假如你生于法国大革命年代,没有先知的能力,你又会站在哪一个位置,支持哪一个派别,采取着哪一种行为,批评着哪些人的蠢行呢?
身处历史洪流正穿过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帆向,然而谁又能断言自己的方向绝对无误,自己的选择万无一失呢?
诚然,具体到这次上诉事件,或者是其它同运事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认可的策略和处理方式,即便是我与秋白换位,我做的选择亦会不同。然而我们是没有孰高孰低的,我们都是同运中平等的一份子,我绝不敢说我在同运中的选择比任何人优越——此刻我自作聪明的冲锋,日后来看或许是逆流的徒劳呢?此刻被嘲笑的愚行,日后来看或许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呢?
所以,建议全都是可贵的,而评判则或许过于傲慢了,正如我们对秋白的辅导员说:秋白是一个成年人,她有权决定自己的行为。
这句话也当被送还给我们自己。


我和秋白同岁,同性,同样在青春年岁中为同样的原因挣扎痛苦过,同在一个有“自由民主”之风的大学,同样在试图能为这个受到不公待遇的群体做些什么……除了秋白采取了一种比我更有勇气的做法,我们有如此多的共同点。所以我斗胆说一句——我太能明白这个事件对于一个二十岁未出柜的在校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秋白心中种种情绪的挣扎几乎同样注入我的身体。
所以我恳求——如果可以实现——鼓动的时候谨慎一点,如果有苛责请换成建议,切实的帮助则更受欢迎-最好不仅仅是对上诉事件的帮助,还包括对秋白本人遭遇困难的支持。

最后——
秋白,前进或者后退,决定权在你,任何时刻,任何情况,

冲锋在前或是挂印而去,我的敬意,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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